創造電影，絕對是一個極端復雜的大型設計項目。越是成功的作品，背后的設計過程、構思過程、落地經驗，越是值得設計工作者去學習和體會。

這部幾乎全是由干貨構成的電影作品，有著極其豐富的內容和多面的維度供我們欣賞，它并不止是2個多小時的影像作品，它更像是一部索引，無論你沿著哪個維度切入進去，都有著足夠的縱深，供人琢磨和學習。

能力有限，我只能盡我全力來挖掘一些已經公布的信息。整理這些素材的過程更像是盲人摸象管中窺豹，為了整合這些龐雜的內容，我會用9個關鍵詞來梳理整合，分為上下兩個部分。這些信息可以在觀影的同時作為參考，也或許可以在你進行設計創作的時候，提供一點靈思。

1、真實：深諳悲劇的內核的喜劇導演

這部影片的導演 Todd Phillips ，你很難想象他的前作是《宿醉》系列這樣以屎尿屁喜劇而著稱的電影 。但是大概也正是因為熟知喜劇的內核是悲劇，而足以拍出這樣一部深沉壓抑黑暗的作品。

其實在正是開拍之前，《小丑》的劇本已經在他手上醞釀了3年之久。和蝙蝠俠這樣正面角色的待遇不同，同處DC宇宙第一梯隊的小丑，DC官方一直在回避它的起源故事。而Todd 是在獨自拉到整部影片超過一半的投資之后，DC 才勉強答應開拍。

導演 Todd Phillips（右） 和主演 Joaquin Phoenix （左）在片場

Todd 想徹底改變大眾對于「漫改」這一概念的固有印象。放棄脫離現實的漫畫式設定，拋棄顯而易見讓人出戲的CGI，Todd 從一開始，就打算磨出一個「真實系」的小丑，一個打破固有印象、具有現實質感的角色。

一方面，是這樣「真實」的小丑，在之前其實是從未有過的，另一方面，則是唯有「真實」的質感，才能讓今天的觀者，真正與之產生情感連結。

這就是整部電影的初衷之一，「真實系」的小丑。而為了構建這種實感，整部影片從劇本、選角、取景、后期等方方面面都貫穿了這一精神，并最終塑造了這一神作。

2、起源：藏在劇本深處的阿蘭·摩爾

和搖滾樂一樣，在DC 漫畫的歷史上，也經歷了一輪英倫入侵?！妒赝摺返膭撟髡甙⑻m·摩爾就是「入侵美國」的一員。相比于同時期的美國同行，阿蘭·摩爾這批英倫漫畫作家有著更加扎實的文學功底。如果你并不熟悉《守望者》，那么你多少聽說過《V字仇殺隊》。電影版的《V字仇殺隊》早已封神，而精彩絕倫的原著自然功不可沒。

「作為一名漫畫作家，摩爾是首批將文學藝術和形式主義感情，以及大膽復雜的題材和成人主題應用到主流媒體中的作家之一?！俣劝倏啤?/p>

秉承《致命玩笑》的設定

阿蘭·摩爾 的另外一個重要的貢獻，則是將小丑這一角色真正推上神壇的作品《BATMAN: THE KILLING JOKE 》（致命玩笑）。這部 1988 年發行的漫畫最終在2016年被拍成動畫電影，而其中關于小丑本身起源的故事，是最為還原原著的部分。

小丑原本只是 Ace Chemicals 實驗室中一個籍籍無名的實驗人員，熱愛表演但天賦有限。轉型做脫口秀卻無人理解他的笑話，生活拮據想掙外快卻被人利用頂包，與此同時妻子和孩子都死于意外，自己跌入硫酸池，精神崩潰下開始抱頭狂笑不止，從此變成惡名昭彰的小丑。同樣經歷過「最壞一天」的韋恩成為了蝙蝠俠，而他則成為了臭名昭著的小丑。

阿蘭·摩爾極富張力的筆力和風格恐怖的作畫讓小丑自此成為 DC史上最偉大的反派角色。諾蘭版的《蝙蝠俠：黑暗騎士》中希斯·萊杰版小丑，以及電影《自殺小隊》中的萊托版小丑，很大程度上都借鑒了這部起源漫畫中的設定和氛圍。

同樣的，Todd Phillips 在拍攝這部小丑的時候，同樣相當刻苦地做了功課，阿蘭·摩爾的《致命玩笑》的劇情雖然沒有直接拿來使用，但是 Todd 取其深邃，相當高明，我們在后面會說到。

在此之前，無論是之前的哪一個真人版的小丑，「他」始終都「理所當然」地以一張乖張兇戾的面孔出現在人前，帶著戲劇感和漫畫式的形象登臺，多少還是缺乏一些真實感。如果現實世界里有這么一個小丑，那么他應該是怎樣的？

癲狂，變態，乖戾是小丑給人的固有印象，是幾乎每個演員最終都要交出來的「標準答案」，但「真實」不是，而這也正是這部電影得以封神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從最著名的動漫當中提取了一部分設定之后，Todd 抓取了故事當中最為動人的一面：小丑本身悲慘但是近乎宿命的方式，這種足以將角色樹立起來的方式是成就《致命玩笑》的內核。

對《V字仇殺隊》的呼應

同樣出自阿蘭·摩爾之手的《V字仇殺隊》，在思想和敘事方式上，都有著頗為巨大的能量。其中所涉及到的具體情節在此不再贅述。但是這種「外在的面具」和「內在的靈魂」所構成的這對比，是貫穿阿蘭·摩爾諸多作品的常見矛盾和設定，而《V》這部作品更是其中最為具有表現力的一部。

《小丑》在內容和劇情上，帶著非常濃重的《V字仇殺隊》的影子?！禫》中最為典型的意象就是V臉上所戴著的面具。不同于以往出現過小丑角色的電影，在 Todd 這部電影當中，所有的小丑——無論是主角亞瑟的妝容，還是街頭的面具——都沿用著同一套五官妝容的設計。

這種故意為之的統一，讓影片當中角色的延續性和關聯性都極大地增強了。

在《V》的結尾，走上街頭的每個人都戴著相同的面具，走上對抗的道路，這是整部電影最后的升華：人人都不是V，但是每個人都是V。

而在電影《小丑》結尾，類似的場景和相仿的氛圍讓人無法不去聯想《V》中的場景。但是相比于《V》當中的這一名場景，《小丑》的表達似乎顯得更上一層樓：

人人到戴著面具形同小丑，但是真正的小丑卻只是涂上油彩，用血給自己畫上笑臉，放棄面具。

無論是《致命玩笑》還是《V字仇殺隊》都同樣來自阿蘭·摩爾，但是兩者的精華在《小丑》這部電影當中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耦合在一起，賦予影片動人心魄的情緒張力。

3、真香：主演 Joaquin 看完劇本后欲罷不能

主演 Joaquin Phoenix 很少以商業流量電影出現在大眾眼中，身為三大頂級電影節影帝的他，代表作更是《Her》、《大師》《你從未在此》這樣的作品 。

選片嚴格的他同樣對于「漫改」這樣的題材敬謝不敏，是在導演多次追著的情況下才最終免其為難地瀏覽一下劇本，好在這本打磨時間超過3年的劇本當中，層次豐富的小丑角色讓他打消疑慮甚至沉迷其間（可見鳳凰叔也是徹徹底底的戲癡）。

單一的層次和面孔化的角色，對于真正優秀的演員而言，是沒有吸引力的，對于觀眾同樣如此。

當一個被世界三大電影節青睞的成功演員，不分晝夜地琢磨一個角色，并且和同樣級別的導演在每天下班后還要聊上2個小時如何塑造角色的細節手法，就不難理解這部電影為什么有如此之多、如此密集的令人回味的細節和巧思。

這部電影的拍攝讓 Joaquin 上癮。原本這部小丑起源之作，在導演 Todd 那邊是不存在續集的，而 Joaquin 由于太愛了曾不止一次隔空喊話希望能拍攝《小丑2》，甚至他自己還做了一個偽《小丑2》海報。

這還不止。導演 Todd 和 主演 Joaquin 在電影結束之后，私底下還爭奪過（大霧）小丑日記這一極富象征意義的電影道具，一度還在訪談上（友好和諧地）為此吵嘴。

最后日記歸導演 Todd 所有。

有意思的事情在于，進組之后的真香黨，可遠不止他一個。

4、破?。褐亟ㄒ粋€壓抑的哥譚

當然，塑造《小丑》電影整體視覺、體驗乃至于感知和認知方式的，還離不開一種要的角色：美術指導。影片的整體的布景，視覺，角色造型，整體的統籌規劃，都是在美術指導的管控之下完成的，他是影片的美術設計的標桿。

負責《小丑》的美術指導的是 Mark Friedberg 。

「通常我會去制作我真正想去看的電影。我不介意幻想，但是我更傾向于植根于現實的創作。」 ——Mark Friedberg

從履歷上來說，Mark 作為電影美術指導是無懈可擊的。近年的《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》，更早的《致命ID》和《欲望都市》都是無可辯駁的佳作，而他是把控整個電影的視覺和美術。

從經驗上來看，更是沒的說。

小丑和蝙蝠俠所活躍的哥譚市，所采用的原型就是紐約。這個外號為「大蘋果」的城市，也正是 Mark 成長、學習和生活的城市。導演 Todd 在構想劇本的時候，一直將故事設定在 1979~1981 大概這個時間范疇內，這個時代城市的氣質對于 Mark 而言，不僅熟悉，而且最近的幾部電影的取景也大都在紐約或者紐約周邊，他身為土著的優勢，無疑可以放到最大。

有趣的是，Mark 對于「漫改」和超級英雄題材的固有印象，讓他一開始對于這個項目有所遲疑，直到看過 Todd 的劇本之后。這個有著先天社交障礙和特殊神經類疾病的孤獨者的設定，以及和七八十年代初紐約高度相似的哥譚市這一故事背景，Mark 最終放下成見全情投入進來。

破敗和壓抑是哥譚給人的最直觀的感覺。Mark 在紐約周邊挑選了很多符合設定的場景。為了營造這種感覺，在充滿時代感的取景以外，還借助后期做了大量的工作，比如將鏡頭中，建筑之間偶爾露出的天際線，用更高的建筑貼圖給蓋住，讓密密麻麻的建筑來制造這種密不透風的壓抑感。

位置的選取，也反映著經濟狀況。生活在底層的民眾大都生活在外城區，這個范疇內廣泛存在的高架城鐵不僅非?！讣~約」而且非?！父缱T」，這樣的場景選取，對于本土的民眾和DC的讀者是異常熟悉的。更重要的是，在這樣一個總有巨大物體在頭頂高懸的環境，這種時刻存在的自上而下的壓力，就更加清晰了。

當然，今天的紐約即使依然保留著古老的建筑，但是相比于七八十年代的整個城市管理，要好很多。熟悉當時紐約的 Mark 需要營造出當時紐約/哥譚應有的那種垃圾成堆的腐爛和破敗的感覺。

七八十年代的紐約本身就是一個充滿歷史虛無主義的溫床，脆弱的社會契約，堆滿垃圾的巷道和因此而出現的大罷工，是這個階段非常典型的特征，這也相當貼合《小丑》中的設定的一個故事點。這所帶來的結果，就是道具和布景團隊專門拉了一組人，專門負責往巷道里鋪設垃圾。

壓抑、罷工和對抗，體現在整個城市當中的另外一個元素，就是涂鴉。電影開頭的重要場景就是哥譚廣場，這個位于 Newark 的場景，實際上并沒有電影中看起來那么有縱深，遠處的建筑大都是后期貼圖制作上去的。

而附近錯綜復雜的巷道當中，滿墻的涂鴉，倒都是場景部門辛辛苦苦畫上去的。

而在布魯克林、曼哈頓等區域拍攝地鐵和地鐵站場景的時候，同樣應該布滿垃圾和涂鴉，但是由于城市管理的要求無法真的上手布置，就只能依靠巨大的 VER 系統和后期來完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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