辦公室里冷極了,沒有窗戶,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。這是一周的最后一天——周末。在這又冷又黑的晚上,一個蓬頭散發的小女孩在電腦前坐著。她從家里出來的時候還穿著一件外套,但是有什么用呢?那是一件很大的外套──那么大,不知是哪一年買的。她工作的時候的,就把它脫掉了,辦公室的師弟嘲笑說,可以拿它當抹布。

小女孩只好一個人作圖,一雙小腳凍得紅一塊青一塊的。她的破顯示器屏幕上有一大堆圖片,手里草稿紙上還有一大疊草圖。這一整天,圖還是沒摳過,誰也沒幫過她。

可憐的小女孩!她又冷又餓,哆哆嗦嗦地摳著圖。顯示器的光落在她的干枯的長頭發上,那頭發卷曲著披在肩上,看上去很久沒梳,不過她沒注意這些。每個桌上都堆滿了草圖,辦公室飄著一股泡面的香味,因為這是改稿的時間——她可忘不了這個。

她在PS緩慢保存的時候停了下來,蜷著趴在桌子上。她覺得更冷了。她不敢跟老板說,因為她的PS是盜版,運行起來總是慢吞吞,老板一定會罵她的。再說,換一個設計師更容易。她只有默默的細心的作圖,雖然網上可以下到一些現成的干貨,還是仍然沒法用。

她的頭腦幾乎絕望了。啊,哪怕一次小小的通過,對她也是有好處的!她敢把上萬次的改稿重復一變。導出圖片一下,發給客戶么?她終于按下Ctrl+E鍵開始導出。哧!PS開始輸出一天的汗水了!一張一張的圖片開始出來了 !她把小手攏在顯示器上。多么溫暖多么明亮的顏色啊,簡直像一支小小的蠟燭。這是一道奇異的火光!小女孩覺得自己好像坐在一個英俊瀟灑的客戶前面,客戶還是溫和有禮的,風度翩翩,氣質絕佳,對著她豎起大拇指,多么大氣的圖!通過!哎,這是怎么回事呢?她剛把頭伸出去,想看的仔細一些,PS卡住了,大顯示器不見了。她坐在那兒,眼前的破顯示器上一行刺眼的“程序錯誤,已自動關閉”。

她又打開了PS。再一次的開始了作圖,給出初稿了。顯示器的光落在桌子上,那兒忽然變得像打印出來的確定稿那樣大氣活潑,她可以一直看到logo上的光輝。更妙的是加薪通知上, 赫然署著自己的名字!看上去那么誘惑,一直向這個窮苦的小女孩走來。這時候,屏幕抖動了一下,老大催著交稿了,她面前只剩一張又硬又舊的桌子。

她又修改了一遍。這一回,她感覺自己坐在布置整齊的會議室里。條幅上寫著“XX大賽”,比她某個客戶要求的logo還要大,還要美。紅色的條幅上貼著那幾個白色的黑體字,投影儀屏幕上許多幅美麗的彩色作品,跟高高在上的甲方一個樣,在向她眨眼睛。小女孩向作品伸出手去。這時候,PS又卡了。只見辦公室里的橫幅越升越高,最后成了在天空中閃爍的星星。有一顆星星落下來了,在天空中劃出了一道細長的紅光。

“有一個什么人快要死了。”小女孩說。唯一疼她的師姐畢業前的時候告訴過她:一顆星星落下來,就有一個靈魂要到喬布斯那兒去了。

她又修改了一遍。這一回,她把所有的logo都設大了。師姐出現在亮光里,是那么溫和,那么慈愛。

“師姐!”小女孩叫起來,“啊!請把我帶走吧!我知道,PS一卡住,您就會不見的,像那善解人意的客戶,大氣的定稿,布置好的甲方會議室一個樣,就會不見的!”

她趕緊按了回車鍵,要把師姐留住。一大堆輸出信息發出強烈的光,把辦公室照得跟白天一樣明亮。師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高大,這樣美麗。師姐把小女孩抱起來,摟在懷里。她們倆在光明和快樂中飛走了,越飛越高,飛到那沒有甲方,沒有大氣,也沒有改稿的地方去了。

第二天清晨,這個小女孩坐在位置上,兩腮通紅,嘴上帶著微笑。她死了,在周末的辦公室累死了。新一周的太陽升起來了,照在她小小的尸體上。小女孩坐在那兒,手還按著在不知用過多少年的鍵盤上。

“她想自己把logo調一下……”人們說。誰也不知道她曾經看到過多么美麗的東西 ,她曾經多么幸福,跟著她師姐一起走向新世界的幸福中去。

(作者:三朵兒 http://blog.sina.com.cn/u/259078122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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